本章作者：坠梦欣铃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这天的夜很黑，无星无月，天穹浑然一体，像深海里的寒冰。
又是几十日的疾行，妖魅和刀小狼一路走进祭赛国境内，向火焰山方向奔去。白天赶路，夜里就休息，天为被地为床。
天气渐渐转暖，即使是夜里也不会被冻醒了，而且时不时有火焰山的鼓鼓热浪吹来，按理来说应该睡得比前些天舒服多了，但今夜妖魅却眉头紧锁，豆大的汗滴顺着发梢下淌。
师父一向睡得很安稳，今日这是……
刀小狼试探性地伸出手，想要叫醒他：“师父？”
“咔嚓！”伸出的小狼爪在一瞬间被死死按到地上，妖魅几乎是一个翻身坐起压在了小狼身上，另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了他脖子，力气大到刀小狼简直相信自己的脑袋要被妖魅活活拧下来。
“师父！我是小狼啊！师父……”
妖魅没有任何反应，只是压着他，一动不动，掌心的力气越来越大，小狼挣扎不动，窒息感笼罩着他，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……
没办法了，小狼挣扎着去摸索那把魔刀，幸好他刀不轻易离身，抓到刀后不管不顾地冲着妖魅就刺了过去。
刀锋在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并不深的伤口。妖魅被疼痛刺激的猛一惊，终于睁开了眼睛，重新回到现实。
自己，居然又抑制不住怨气了。还好小狼这孩子把自己叫醒，不然怕是要酿成大错。
“师父……”小狼无辜地揉着自己脖子，可怜巴巴地望向妖魅。
“抱歉，你……你没事吧。”妖魅揉揉眉心，心脏疯狂跳动，肩膀到心脏处剧烈的洞穿的疼痛感几乎要将他撕成两半。难不成是上次对那妖僧用力过猛？自己怎么又开始压制不住怨气了？
“师父？您到底怎么了？”
“我，我做了一个噩梦……不，准确地说，应该是有一道怨念，缠上了我。”
妖魅突然伸出双臂把少年环在了怀里，刀小狼整只妖怪被他这举动惊得僵直，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妖魅第一次有这般亲密的举动。妖魅浑身都在抖，熟悉的撕裂般的疼痛在周身扩散。
是怨念带来的疼痛。
曾经的他可不会在乎这些，被自己牵连的生命何止千百？妖鬼相食，魔怪相争。
春燕归来巢于林木的事还少吗？
既然自己是因他们的怨念诞生，那他们就活该承受这份业果。
那些弱者的哀嚎和咒骂，只能让自己更加享受怨念缠绕下带来的快感。直到剑尊出现，直到他在自己都不知的情况下成为自己的软肋。
现在他害怕这种感觉，害怕自己再次深陷其中。
“蠢徒弟，”妖魅不自觉地把小狼抱得更紧了，“我感觉到了，又来了……”
刀小狼刚想问什么来了，妖魅便伸手向空中一抓，掌心里便多了捋残怨，连着只怨灵。
怪不得……小狼暗自嘀咕一句，普通妖怪根本看不见怨魂的。
怨魂看起来很虚弱，魄色透明，双目紧闭，嘴唇却在不自觉地蠕动。
在说什么呢？
怨魂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，声音微弱，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鸟。
“抱歉……不知道为什么会影响了您……”
妖魅抬手就要把那怨魂捏碎。
“我，我只是想请您帮忙！”
“帮忙？是要本座帮你魂飞魄散吗？”但妖魅动作却是停了下来。
“您要送我魂飞魄散也行……但是，但是在这之前……能不能请您把我的尸体带回给我家人，好歹也算我对她们有个交代……”怨魂努力地说出这段话，胸口激烈地起伏着。
“哦豁，既然你这么一心求死，那本座就帮帮你！”
不待怨魂说什么，妖魅便挥挥手把他与自己连接在了一起。
时间仿佛停怠了一刻钟，那妖怪的死亡就在妖魅身上重演了。
……
“啊！”一声惨叫响起，一只绿林魔将倒在了血泊里，血流如注，眼神涣散……
刺穿他心脏的是一根粗壮而又尖锐的木刺，它从旁边的高台上直坠下来，不偏不倚正从肩膀落下，从心脏穿出……他的左臂几乎被打掉下来了，还在颤抖，鲜血正从衣缝里滑落，滴落在地上，溅出一朵朵妖冶诡异的血花。
他的眼睛紧闭，嘴角溢出殷红的血液，身子不停地抽搐，看起来十分痛苦，喉咙处更是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音。
“快！快！老绿！你快让开！塌方了！上面还有！要掉下来了……！”
没等他一起干活的老乡喊完，轰隆隆的一堆石块就把他砸在了下面。
……
从绿林魔将死亡的痛苦中挣脱出来，妖魅揉揉眉心，拂去发梢的汗珠。
“原来是横死，怪不得这么大怨气。”
“唉……”绿林魔将一声长叹，有苦难言。
“既然如此，本座会把你的身躯带回去，作为交换，你的灵魂就给本座当养料吧。”
这明显是个不平等的交易，但绿林魔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。
妖魅双手结印，把绿林魔将包裹起来拘在身边，“嗯，放心，有本座的印在，普通妖怪也能看见你。”
妖魅沿着幻象里的路径向绿林魔将死去的工地走去，小狼虽然不解，但出于妖魅的信任，他还是跟了上去。
怨魂的眼睛渐渐睁大，他走的方向竟然真的是自己来时的路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妖魅绕开一堆断梁残柱，走到一处乱石砖瓦旁，那里没有一丝光照进来，纷乱的废墟下充斥着一股尸臭味。
刀小狼使劲捂住了口鼻，但臭味依旧透过衣物钻入他鼻腔，少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窜到旁边忍不住吐了一地。
妖魅象征性意义地给他拍拍背，便直接把少年拎了起来。“挖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大块你弄不动的我已经帮你碎掉了，剩下这些难不成要为师亲自动手？”
“这……”
刀小狼咬着牙用布蒙上嘴，一块块地把石头往下推，石块虽重，但还都在小狼的能力范围内，也不知挖了多久，直到一具被钢筋洞穿的躯体露出来。
“这是你？”妖魅看着倒在碎石里的尸体，兴许是被埋得太深，居然还没怎么腐坏，只是那张脸却烂得怎么也辨认不出来了。
绿林魔将赶紧点了点头。
“既然这样，那就接着带路吧。”
那是一个宁静的小山村，坐落于山崖之上，有条静谧的小河将村庄环起，包围其中。
怨魂走在二妖身前，带领着他们往自己家走去，不知不觉间，妖魅竟觉得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怨气轻了许多。
他们并没有走很久，便有座小木屋出现在他们面前，得到怨魂确认后，他们敲了敲门。
“有人吗？”
一只略显年长头上缠着丝巾的紫草仙子开了门，粗糙的手掌上布满了家务留下的痕迹，围着粗布围裙，风霜在她脸上雕琢岁月，把她打扮成了现在的模样。
“您好……”
紫草仙子明显愣了愣，尽管躯体已经腐烂，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丈夫。
“孩子他爸……！”她突然一声嘶吼，顾不得尸臭和妖魅小狼，用尽最大力气抱住了妖魅拎着一角的尸体。
“孩子妈……”躲在妖魅翅膀后的绿林魔将还是忍不住喊了她。
紫草仙子先是惊愕，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怀里的尸体滑落砸在了脚下的绿叶上，她愣愣地盯着从这只大妖身后走出的魂——与丈夫生前无异，只是有些微透明，她伸出手，甚至还可以摸到他掌心那粗糙的老茧。
“是这位大人帮了我，把我身体挖了出来，还用了法印让你们可以看见现在是怨魂的我。”绿林魔将抹了抹眼角，尽管自己是怨魂了，可他还是觉得鼻子有点发酸。
“他们说你死了，压在下面挖不出来，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……”紫草仙子情绪失控地捶打着丈夫，一下一下，几乎在奢求用伪造的触感欺骗自己。
竟是千言万语不能吐，想说的话梗在喉头，最后只颤颤巍巍地吐出一句，“孩子他妈，你们……现在还好吗？”
紫草仙子哭得像个泪人，“好！我们都好……！——也谢谢两位恩公把我丈夫带回来。”
绿林魔将还想说什么，可又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，他不敢看向她的眼睛，怕忍不住流泪。亏欠妻子太多，他自知没有尽到丈夫与父亲的责任。
“没事，我也是...做个交易。”
声音吵醒了屋内沉睡的女孩，她打了个哈欠走出来，不必多讲，这自然是他们女儿。
怕吓到女孩，刀小狼赶紧把尸体藏到了院子里的柴垛后面。
许是印下的魂魄太过于真实，见到怨魂状态的父亲，小姑娘非但没有害怕，反而凑上去给了父亲一个拥抱。
“爸爸，妮妮想死你了……你是不是不会再走了，是不是以后都会陪着妮妮了……”
“我... ...”绿林魔将甚至都不敢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，将头偏到一旁。
这动作很快便引起女孩一阵牢骚，她的情绪波动很大，小嘴气鼓鼓地嘟了起来：“爸爸每次都这样……”
不待她说完，紫草仙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瓜。
怨魂状态的父亲看着女儿，眼睛里溢满愧疚。
刀小狼支着下巴，哈欠一个接着一个。他羡慕这女孩，她有父母疼爱，也心疼可怜这女孩，没有了父亲以后的生活只会越发困难，以后想起父亲曾经在的时光，一定很伤心吧。
“爸爸，已经...已经不能再陪着你们啦，以后妮妮要好好听妈妈的话，不然爸爸在会生气的。”绿林魔将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跟女儿说出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。
女孩眼神懵懂，她还不能理解自己爸爸的话，哭着道：“爸爸是不要妮妮了吗？”
“不！不是的！只是爸爸...爸爸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，很远很远...没办法再陪妮妮啦。不过没关系，以后爸爸也会一直看着妮妮的，妮妮也要好好的啊。”绿林魔将拍着女儿小脑袋，他的眼中满是不舍，一下下贪婪地抚摸着她额角的碎发。
到底是小孩子，哄了几句就在小狼旁边睡着了，绿林魔将深吸了一口气，给女儿盖上被子。
“孩子他妈，我...以后还是得辛苦你……”
“没事的，没事的……”
“这么些年你跟着我，受苦了……我还说要挣了银子，带你娘俩到西游世界各地方玩……现在看来，是不行了……”绿林魔将抹了抹眼睛。
“你当年不也为了我放弃加入了他们吗，有你这些话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。没事，你安心地去吧，家里...家里还有我呢。”
“嗯，辛苦你了。”
“我要说的话都说了。”
绿林魔将对着妖魅单膝下跪，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：“谢谢您，现在请您拿走我的魂魄吧。”
妖魅抬了抬胳膊，抽开了手，“你走吧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本座是说，你自由了。你游荡的时间不短，就靠着这份执念留存于世，如今心愿已了，再不赶紧去投胎，是想魂飞魄散吗！？”
绿林魔将先是愣了愣，回过神来后立刻对着妖魅重重扣下三个响头：“恩公大恩大德，在下没齿难忘！下辈当牛做马也会报答！”
怨气在消散，缠绕感渐渐消失，最后浓郁的邪雾丝丝缕缕地随风而去，纷纷扰扰的离开。
妖魅不由得把手放在心口上，感受着那有力的一下下的跳动被一种温和湿润的暖流缓慢融化。
“那片废墟下，枉死的冤魂又何止这一个。”
他讲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。
陌生而又熟悉，似乎在那个叫幻岩剑尊的混蛋身上也感受过。
难不成……
当夜，妖魅又拎着刀小狼继续踏上了路程。
“傻乐什么？”妖魅看着一路笑呵呵的刀小狼，疑惑道。
“我只是觉得，我的师父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冷酷无情嘛。”
“我——”妖魅眯起眼睛，日出东方，阳光慷慨地洒满万物，也给他身上镶上了一层金边——今天的天气将格外晴朗。
“本座只是突然想试试，那傻瓜和本座说的对不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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